经验之谈:如果你有洁癖的话,我劝你不要做生意,不管工作的待遇多么优厚,工作的地方多么富丽堂皇。哦,忘了介绍自己,我是商场奢侈品柜台的一架橱窗——曾经是。
柜员们闲聊的时候讨论什么是经济全球化,其中一个指着我说:“喏,看看它肚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什么叫经济全球化了。”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,反正我从来没见过“全球”,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么几张老面孔——站在我跟前的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一个月以来他已经第五次出现在我面前了,每次都挽着不同的女人,不过话说回来,这些女人我也看着很面熟了,比如今天这个,上周才戴上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从我这里买走的戒指。 “哇,那个项链好好看啊!”女人望着我——准确来讲是我肚子里的项链,双眼反射出项链上钻石的光芒,这眼神我见过一次,上周她戴上戒指的时候就这样看着我了,只不过那时候没有配上这样酥软的一声赞叹。 “店员,为这位小姐把这条项链包起来。”嚯,大部分男人——当他们挽着一位漂亮女人的时候——指着我说话的语气都如他一样慷慨豪气。 “人家没有说想要啦。” “这么美的东西就该属于你。” 呀,我受不了了,低下头对显出一副兴奋模样的钻石项链说:“喂,有什么好高兴的,你以后在她脖子上最好小心点,我觉得她的粉底蹭到你身上会很难弄干净。” 男人转身去结账,女人瞬间就收起了甜美的笑容,又用那双发着光的眼睛打量起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们来,她甚至还凑到我面前,伸手扶在我身上,我的天,香水的味道真刺鼻!这两人终于走了,我冲着店员大声呼叫:“喂!快来把这脏兮兮的指纹给我擦干净!” 这让我怀念起我最喜欢的顾客——一对教师夫妇,他们买走的戒指上面甚至没有镶着钻石,但他们的笑容很真实,而且手洗得很干净。 人说世事无常,谁能料想到偌大的一家商场说关张就关张。亮晶晶的小家伙们都被带走了,亮晶晶的大灯也不会再有闪耀的时候,朋友们大都和蜘蛛建立起不错的关系,而我是个例外——洁癖嘛。
某个冬天的夜里,大风敲打着生锈的卷帘,在每个角落放肆地奔跑,一只老鼠跌跌撞撞地闯进商场,嘴里还衔着半块沾着灰的饼干。他躲到一只桌角后面,发着抖瑟缩成一团。 “喂,小家伙,这么冷的天还去偷东西?” “我没偷!路边捡的。” “干嘛不吃了它,吃饱了会暖和些吧。”我建议道。 “不能吃,这是找来给妈妈的,妈妈病了,出不了门。” 风继续吹着,小老鼠的绒毛一遍又一遍地立起来又塌下。 “哗——”我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,还是拉开了自己的柜门,“小家伙,进来吧,风吹不进我肚子里。” 小老鼠小心翼翼地叼着饼干钻进我怀里。“谢谢!” “喂,不是我跟你吹牛,以前住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们,随便哪个换成饼干都够你和妈妈吃一辈子。” 小老鼠没有理我,只是仔细地拂下饼干上的灰尘。 我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过下去,直到一对老夫妇的出现。 “老头子,你看这架橱窗。”老妇人手上拿着刚捡起的纸板,指着我对她的丈夫说,“你看它多干净。” “可以搬回家当作碗柜。” 两个老人捡了些泡沫、纸板垫在他们破旧的三轮车后厢里,又轻手轻脚地把我挪到那些泡沫纸板上,老头子用力蹬着三轮车,老妇人坐上了后厢,一手紧抓着车舷,一手牢牢地稳住我,她的手很粗糙,也不太干净,但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却显得那么可靠。自从我肚子里那些亮晶晶的小家伙们离开之后,还是第一次有人用那么欣喜与满足的眼光看着我。 现在,我是属于一个贫苦家庭的碗柜,这里没有衣着华丽的顾客,没有皇皇富丽的装饰,油污才是这里的主要布景,甚至连光线都不够敞亮。我的工作依旧不太忙碌,毕竟整个家里就那么几只碗,不过,看着家里人用从我肚子里拿出的瓷碗盛饭时满足的笑容,我的开心甚至超过了看着那些个男人女人拎走一枚枚钻石。 顺带一提,我的洁癖好像没那么严重了,老妇人有时会在我身上留下沾着油污的指纹,可我还挺喜欢它们的,你们看,它们像不像样式别致的胸章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