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中下旬以来,临安昌南中学发生怪病。学生发病症状一般为乏力、胸闷、心慌,甚至于晕厥。x光拍片、血样化验、脑部诊断,家长们花去数千元的医疗费,却没能查出病根。奇怪的是,有患者在送入医院,或在家中通风处调适,症状就会自然消失。 昌南中学副校长王先生说,3月中下旬最初的个案并未引起重视,至9名学生发病时,才感事态严重。 当地传言四起。有说是环境污染造成的,但附近没有化工厂,一片青山绿水。有说是新建校舍装修污染,但检测数据却非常乐观,甲醛、苯等的含量均在标准范围内。有人甚至说,中邪了。学生发病后,村民周国军每天守在校外等着有关专家前来释疑,“病因不知道才更可怕。”至今,学生的病症仍反复再现。 怪病被指群体性癔症 昌南中学,坐落于河桥镇,为临安首个跨乡镇组建示范性中学,由河桥、湍口等四地中学合并而成。1097名住校生分布于校内100余个宿舍内。2月底,学生们搬入了校内宿舍。 但一些学生自入住新宿舍后,入睡变得困难。每天晚上,来自于湍口镇的唐洁躺在床上不能入眠。她与室友用数绵羊的方式催眠:一只、两只、三只……一千只。绵羊成千上万地占据她们的脑部。白天的功课、成绩、同学间发生的事,又拼命地往这片为数不多的空地上挤。 唐洁说,“心里惦着成绩、想着跟谁怎么交流。结果,越紧张越睡不着。”15岁的唐洁说,同室的都睡得不好。她的室友周诗是学校第一个发病的,周诗入睡后,因梦魇被同学和生活老师叫醒,她出现心慌、呼吸困难等症状被送往医院。3月19日中午,唐洁第一次晕倒,症状类似。从第一天发病起,唐已多次发病,重时晕倒。4月24日,唐参加校外一次考试,晕倒在试场。 校方公布9名学生发病,集中在女生宿舍上下层的203、103,多数为初一(8)班学生。学生家长反映,这个数字并未包括症状不重的学生。 初一(8)班班主任方老师说,最多的一天,他从学校到医院,来回跑了13趟。5月12日记者到该校时,紧张、焦灼、焦虑弥漫在校园。时值午休,初一(8)班教室内,50多名学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唐的同学徐洁的位置上空着,她在医院里挂点滴。她的叔叔徐玉斌得知今天有专家来调查,便放下手头的活赶了过来。 临安市环保局曾于5月10日公布学校宿舍楼边烟囱排放的物体的检测报告:二氧化硫、烟尘、氮气超标的现象(杭州市环保局重新对其进行检测,结果于近日公布)。但是,杭州市疾控中心、杭州市第七医院的专家认为,如果受污源是烟囱,那为何学生不是集体性出现症状,却偏偏是离它较远的203和103宿舍内的学生呢? 杭州市第七医院心身科主任、浙江省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陶明主任医师说,学生均有不同程度的焦虑。发病时,意识清晰,肢体仍有知觉,未见遗忘现象,这些临床诊断均为癔症表征,断为境遇性焦虑反应。 这与10余天前该院作出的“群体性癔症”的结论在用词上有所变化。陶明医师解释:“群体性癔症”是一个大范围,是一种从流行病特征来判断,而“境遇性焦虑反应”是临床诊断所下的结论,更为精确。它的病发症状与癔症有相似之处,但又在紧张反应程度上有所区别。 癔症为何缠上学生? 面对初步结论,人们不禁要问,“癔症”为何偏偏“纠缠”的是学生? 首先表现在睡眠质量上。杭州市疾控中心副主任施世锋主任医师说,睡眠困难是心理压力过大、情绪紧张的一种体现。 杭州市第七医院心身科主任陶明医师说,宿舍熄灯是8点半,从熄灯到入睡学生需要1个小时左右,这段时间她们似睡非睡,心里波动异常明显,加上窗外不安全环境造成恐惧感,增强了体内的应急水平,导致发病。 这幢学生宿舍东邻食堂烟囱,背靠山坡。为防止雨天滑坡,学校新近正在施工修筑山体防护坡。 从203寝室往外看,自103窗外开始,脚手架斜靠在窗口。 作为心理医生,陶明留意到脚手架这个细节,这为解构学生发病原因提供了某种依据。“这是一个不安全因素,”陶明说,学生们会因此担心外面突然闯进人,这会刺激她们的紧张情绪。 陶明医师认为,这是诱导情绪的一个重要外因。“其实,学生们先前都有过较长时间的积虑。”陶明医师在接受每日商报记者采访时进一步分析学生们的发病原因。“山区来的学生,在兴趣爱好方面没有大的发展,长期处于较封闭的状态。对他人比较敏感,相互缺乏沟通,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女生,更需要一种心灵的沟通。我们也注意到,班主任是男性,与女生沟通不便。学生来自不同乡镇,相互熟悉需要过程。”陶明说他一直想着学生们的话,“一位学生对我说‘她没有朋友’。有的学生则说,心里话告诉别人干吗?这些因素,让学生们逐渐形成一个自闭空间。” 值得注意的是,这些情绪是一个传染的过程,并非全部学生同时爆发。 癔症具有“传染性”、暗示性,一个学生出现问题,激发另一个学生潜在的压力,处于同一个环境的人就会像得传染病一样受到“感染”。“我们不妨做个实验:a说空气很闷、胸痛、头疼。b听后,突然像受到了点拨一样,急促呼吸几下,马上暗示自己胸闷、头痛了。如此几番,逐渐激发潜在的压抑情绪,就出现了癔症。”杭州市第七医院心理康复中心主治医师曹日芳作了个比喻,“第一个学生出现病症,等于暗示同一室内的其他同学,由于心理等方面尚不成熟,暗示效应会更大。” 杭州疾控中心副主任施世锋主任医师说,反过来暗示性也可治病。假如a出现癔症,当你告诉a所用的是最好的药片,一吃见效时,即便你给a的只是润喉片,a的病也会消失。 记者在对当事学生的采访中发现,发病前后她们都听说过“有同学发病”的事,曾表现出担忧。 积在心头不愉快的事独自承受,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。正如杯子里的水,装得太满了就会溢出来。心里如果承载太多的不良情绪,就会产生种种心理疾病。 但人们往往忽略了。“下一步学生们情绪如果得不到缓解或者再受刺激,还会反复发病的,发病的频率也会增加,甚至于扩大发病范围,”陶明医师不无担忧地说。 这两天唐洁又多次发病。她母亲告诉记者,前几天学校老师突然找女儿谈话,说女儿与一位男生有关系,“她回来感到很委屈,根本没有这事”。 另一个注意到的现象是,学生的压力最近几天会很大。陶明医师分析说,“有来自父母的压力,因为是癔症,家长所花的高额医疗费用将无处得到补偿,这些医药费对一个农村家庭而言,相当于几个月的开支。他们宁可相信,孩子的病是受到污染造成的,孩子们在访谈时流露出了这种情绪;而在老师眼里(老师从校方看到了压力、校方的压力则来自主管部门),她们看到的是‘不善’,她们这样做有没有让老师为难?周围同学的眼神不对了,她们得了‘怪病’,同学们会猜忌、回避吗?”数天来,杭州市第七医院有关心理专家前往现场干预。 专家呼吁给学生建立良好社会支持系统 国内流行病学调查资料中,癔症约占神经精神科门、急诊总数的5%~10%。而近来发生在学生身上的癔症的情形有所增加,尤其令人关注。 去年10月份,杭州市某小学发生了集体“食物中毒事件”后,应当地卫生部门请求,杭州市心理危机干预人员在细致地进行了排查后,证明是一起群发性癔症。 来自富阳市学校心理健康教育指导中心的消息,绍兴县曾发生4名高中生在两周内相继跳楼自杀的事情。富阳也连续发现因学习压力过大而出现的中小学生癔症、集体癔症等心理疾病患者。“我们要帮助学生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,包括学生与学生、学生与老师等各个层次。学生一旦离开家庭这个现有的社会支持系统,短期内会失落。”杭州市疾控中心与杭州市第七医院在对昌南中学调查后呼吁,这对于防范和消除癔症再发是最主要的原则之一。 在昌南中学,为应对突如其来的“怪病”,学校制作了“中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指导”宣传板,指导学生适当宣泄不良情绪。 这仅是个开始。 |